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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安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油纸伞从眼前流转,又借着梅花遮挡天衣无缝离开,清秀的小脸皱成包子。
他害怕陛下因为这场意外的雪,不管主子了。
微雪才落,寒风又起。
一道黑影出现,半跪于地,递上一柄淡蓝纸伞。
杨安惊讶地看着无声无息出现的影卫,连忙双手接过。
他撑开伞的间隙,影卫高大的身影伴着雪花消失在纸伞背后,只剩眉骨留有刀印的一张脸,残存在脑海当中,提醒着他适才有人来过。
配殿在太子寝宫内,和寝宫一道大门,里面的布置却天差地别。
内室如悬磬,只摆着一张木榻,榻上不见一件床上用品,干净得不像有人住过。
林青青环顾四周,屋里不是缺少炭火,而是根本没有。
寒风席卷进来,如过无物之境,湮没无音。
林青青径直走向木榻,木榻底部空悬,缺少床幔遮掩,一眼尽收眼底。
但这榻中空,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这里藏着的机关被人启动了。
杨安见天子立于榻前而不动,盯着床榻瞧,没忍住出声唤道:“陛下?”
陛下可是瞧出了什么?
他没敢问。
林青青顺着榻缘摸索,按下隐藏于床尾的暗门,木榻从中间分开,露出一条密道。
狡兔三窟,配殿自然也有原主留下的密室。
只是她没想到有人能找到密室。
林青青脱下身上厚重的氅衣,交给身后瞪大眼睛的杨安,向左边空无一人的地方伸出手掌:“朕的剑。”
影首翻窗进来,捧着鹿卢剑交给林青青,跪在地上等候命令。
进密道过于危险,影首显然想护在林青青身边。
他们是靖宣帝培养出来的死士,林青青的命在他们眼中永远是首要。
林青青持剑下密道,扫见影首寸步不离跟在身后,也没说什么。
虽然她清楚自己武功不错,但自满则亏,凡事不能太自信。
她没让杨安跟下来,躲在箱子里的方子衿是五岁的方子衿,能下密道的方子衿可不见得。
二十岁的方子衿是最疯的,真打起来,她不一定能顾及杨安。
林青青做好了面对一个疯子的准备,当走进密室,看到里面的场景,不禁为之一怔。
方子衿身穿黑衣,长发用缎带束成一个高马尾,满身少年气。
他鼻梁高挺,嘴唇淡薄,皮肤白皙得比落在身上的雪还要耀眼几分,长而浓密的睫毛轻垂,墨玉似的眼眸在灯油的火光下,泛着光。
林青青不由想起那场熙夜宴。
那日,方子衿一袭雪衣,从飞舞残叶的风中走来,几缕发丝随风拂动,倔强地逆着风,稍显凌乱。
他是冰雕的,玉琢的,由里至外纯粹到冰冷,与周遭隔着一个世界,让人下意识把他当做天上的神祇。
那是真正的谪仙。
熙夜宴上无人不这么认为。
彼时方子衿十五岁,天生神力,智谋过人,且战功赫赫,受封少将军。
原主自认身怀绝技,行事不羁,对谁都爱搭不理,熙夜宴上看见风神轩举意气风发的少年,突然兴致勃勃。
她上前与方子衿攀谈,话不过半句,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将军便匆匆离去。
熙夜宴后,太子和少将军不和的传言不胫而走。
百姓吃瓜,踩一捧一,少女们见不得别人说少将军的不是,时常隐晦谈起某位未曾建功立业,好似个花瓶,不能和少将军相提并论。
这话听着就讽刺,原主听到更是气得摔碎御赐的青瓷。
腊月,镇国大将军于郇州战死,方子衿大败而归。
郇州之战兵强马盛,居然以大败收尾,原主受人挑唆,认为方子衿有窃国之嫌,对其印象一落千丈。
这些年,原主把方子衿当做奸细看待,认定他处心积虑“嫁入”东宫,是别有所图。
安静端坐的少年听到动静抬起头,黑眸穿过火光,注视林青青。
“你是谁?”
十五岁。林青青观察他的神色,暗自松了口气。
如果方子衿是副本boss,那他十五岁的副本,是最容易通关的。
十五岁的方子衿理性正直,即便遭遇一场背叛和丧亲之痛,也依然是那个丰神俊朗,世无其二的少年。
其次才是五岁。
方子衿五岁被毒妃沈娘拐走,虽说因祸得福点亮神力属性,却被剥夺了普通人的感知,只剩下无尽疼痛,还会因为别人的靠近变本加厉,犹如万蚁食身。
他疼,便害怕任何靠近的人。
也因为太疼太疼,牙口轻易就会碾碎一个人的脖子。
所有靠近的人都在逼着他沦陷成一个怪物。
方子衿面色苍白地半仰起头,露出雪白秀颀的脖颈,静静地看着林青青走过来。
他身上的皮肉千疮百孔,像有利刃在豁肉上反复研磨,疼得他连着心口一起作痛。
头皮麻痹,四肢僵痛,让他看不清林青青的脸。
方子衿有气无力地垂下睫羽,勾出半月形的弧度,温柔美好,在林青青抬脚走近的一刹那,腐朽的木桌嘭地裂成几段。
少年拍碎木桌的手掌颤抖,眼角泛出一片薄红:“哥哥别再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