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峰值(1 / 1)
周二早晨,清迈中草药研究中心内,仓库走廊里回响着冰冷的金属轮椅声。
虽然还没有正式挂牌,但简单的实验早就开始进行。迈克脱下乳胶手套,把它揉成一团,扔进生物废弃桶里。
门后躺着两个男孩,大的大概八岁,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却裹着厚毯子,眼神涣散。小的一个还在发抖,指甲边缘有些发青。
“第三组数据出了吗?”周寅坤站在监控室的玻璃前,手指夹着烟,没有点,只是看着烟草末端沉思。
“出来了。”迈克递来一份电子板,“3组诱导焦虑症状明显,但依赖性超过预期。我们尝试中断给药,小的那个在十六小时内出现幻觉并抽搐。”
“情绪反应?”
“对陌生人高度排斥,对熟悉人有依附趋势。我们尝试制造焦虑,目前有效。”
“副作用?”
“长时间使用后,会有语言混乱、睡眠紊乱、记忆模糊的倾向,但在控制剂量下还在你定的容忍线内。”
“那小村长在隔壁?”
“嗯,伙食照旧。我们没告诉小孩真相——只是每天给他们看一张爸爸被陌生人拉走的画面,配上焦虑性背景音,他们情绪已经条件反射了。”
周寅坤终于点燃了烟。
“再拉长试验周期。观察依赖时效,以及断药反应对心律变化的影响。”
“好的坤哥。”
……
与此同时,曼谷圣约翰国际中学的宿舍楼道中回荡着零星洗漱声。周夏夏早早起床,换好校服,头发还未干透。她坐在书桌前,盯着电脑屏幕。
昨天深夜,她冒着违规风险将一条关于“医药大麻试点”的帖子匿名发上论坛。可此刻屏幕上却是冷冷清清——没人评论、没人转发。
她原本满怀期待打开电脑,却发现这条帖子没有人评论也没有人转发,只是静静地躺在她的主页。
——跟之前自己发宋老师的那篇反响完全不同。
她下意识地捏紧鼠标,只能等考完试再寻找新的方式。
……
一上午考完,到了饭后午休时间,大家的心情都恹恹的。好像都还没上午的考试中舒缓过来,就又要为明天的考试继续准备了。
“理科真的太难学了,我以后还是想学画画,不搞学习。”阿尼塔正把相册一张一张地甩在床边铺开,像在复盘一场遥远又被人遗忘的旅行。
“不过现在好多画展都在清迈,我真的不想去那边,感觉那边现在好乱,前段时间甚至还有游行呢。”
“游行?是有单独的活动节日吗?”莱娅奇怪地问。
“是抗议游行啦。”她翻出一张照片,“你看这张,是清迈大学门口,那天有学生拉横幅反对医用大麻试点,结果没两天人就没影了,听我爸说校方给记了警告,还强制下线了抗议帖。”
周夏夏原本趴在桌边写明天要考的物理公式,手里的笔轻轻一顿,力道不小地在纸上划出一截墨痕。
金卡琳从被子里探出头:“为什么反对?我看到网上全都在说很好啊。”
“是啊是啊。”莱娅也说,“今天我还看新闻各地都爆发了儿童癫痫,说研究医用大麻是好事呢。”
“我爸说那些学生觉得大麻研究背后有人洗钱、有人暗箱操作,还有人说什么人体实验不公开之类的……”
阿尼塔耸耸肩,“好像还成立了什么组织,和地下党一样对暗号,就像我们家附近那些老宗教派。”
“这张游行的照片能不能借我看看?”周夏夏抬起头。
阿尼塔大方递给她,“当然啦,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周夏夏接过来,仔细观察着照片里的每一处细节,果然在游行的队伍里发现了莎拉的身影。
所以,莎拉并不只是论坛里的发言者,她在现实中也站出来发声。她不是潜水者,是逆流而行的人。
夏夏心跳猛地一紧。
甚至,莎拉在游行后依然参加,还能出现在论坛活动上,说不定就是她想找的,可以和周寅坤抗衡的人……
她盯着照片上那张清晰又坚决的脸,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在用真实身份对抗虚假的规则。
夏夏定了定神,继续打开浏览器,进入那个隐蔽的论坛,不停将莎拉新发的帖子顶上热度……她不敢轻易用le给莎拉发消息,但是,如果自己反复出现,莎拉一定会关注到,说不定也会在论坛上联系自己,然后再确认彼此身份。
……
下午四点,清迈研究中心东侧。
上午的实验还不理想,周寅坤坐在数据中控台前,屏幕上正滚动着自动筛查的关键词分析图表。
其中“癫痫”“大麻”“中草药”“舆情反应”几个词被标成红色——是今日“触发次数过高”的核心标签。
港媒的新闻已经按时发出,热度正稳步上升。孩子的照片很成功,评论区下的点赞第一条是:“这么可爱的孩子,真让人心疼。”
阿耀汇报:“新闻在港区表现良好,日文版本同步挂到雅虎头版;泰国本地媒体也开始转载,昨天教育部有过短暂干预,但已压下。”
“教育部干预?”男人眯眼。
“可能是因为学生论坛。”阿耀顿了顿,“今天中午有几条被删的帖子有一个短暂的点击高峰,但目前没有反转迹象。”
周寅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实验组第二批样本的数据呢?”
“今晚十一点出结果。”
“很好。”
男人站起身,拿起外套,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冷淡:
“准备明天的医院协调会。”
他转身离开实验室,步伐一贯从容。可走到拐角时,他走到门口,忽然顿住。
“帖子,有点击峰值?”
“是的,大概在中午一点三十二分左右。”阿耀翻出数据,“回溯ip,发帖位置还在清迈大学学校内。”
周寅坤没说话,只微微点头,走出房门。
……
周夏夏一下午没心思复习,满脑子都是帖子的事。
夜已经很深了,周夏夏窝在床头,电脑屏幕泛着淡蓝的光。
她再次登录论坛,换了另一个id账号,把昨天那帖的描述换了种提问方式重新发布。这次,她没有表达任何情绪,只用一句客观陈述开场:
“若医药项目推进前后媒体口径一致,是否可能为外部势力压制公民监督权?”
她点击发送,再次打开莎拉的账号,却发现——页面已被清空。
连配图和历史发言都不见了,连一条“被投诉”的标签都没留下。
甚至没有“冻结通知”,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的心跳开始有些紊乱。
从她了解的政治习惯来看,即使是泰国这种介于民主与军控之间的政体,也不至于对学生言论处理得这么快这么干净。
除非背后有人操控着一整个“看不见的删帖机器”。而自己试图帮忙给莎拉带来热度的做法,在一瞬间被打回原形。
她靠在床头,长呼一口气,脑子却更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