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响回音(下)(2 / 3)
……他在臆想中穿过无数个黑夜,最后回到一个明亮到刺眼的正午,窗口的树叶筛下阴影与阳光,落在他垂盖着的眼皮,将他从意外陷入的午睡中唤醒。他用力掀开双眼,身侧年幼的莱昂图索熟睡的面庞映入眼帘,他惊觉自己正躺在未来家主的床上,手还盖在他偷偷带来的一本书上——是那种不入流的、仅可用于补充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对某些秘事的遐想的爱情。这本书让他第一次见到了莱昂图索对一本书手足无措,那时德米特里靠在莱昂图索身边,熟练地翻动对方膝上的书页,把“重头戏”的部分一一指给他看,感受着身旁那个“小大人”的肌肉变得紧绷,绯红色难以制止地爬上他的脖颈、脸颊与耳垂。他笑出声,小少爷似乎是恼羞成怒,责备他“无聊”,将纸张翻动得哗哗作响,质问他是从哪里搞来的这种书。“你这不是很感兴趣吗?”他笑。“谁感兴趣了,”莱昂图索的脸再度涨红,他把书翻到第一页,“我只是想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故事,为什么……”小少爷不敢再往下说,只是皱着眉从开头往下速读。德米特里挂着狡黠的微笑,视线落在他头顶的发旋与狼耳,再移向泛红的耳尖,最后停留在翻书的那双手上。书里暧昧的氛围似乎正一点点沁入空气,让德米特里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粘滞,大脑缺氧得发昏——又或者,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盛夏眩目的阳光与高温。但他有自知之明。他伸手揽住莱昂图索的肩膀,让脸自然地靠在那团柔软的毛发上,吸气,然后闭眼,从视觉之外的感官汲取莱昂图索的痕迹。房间变得安静,干燥炎热的午后,整座宅子内所有的活动与声响都静止了,沉闷笼罩了那些无人的走廊与庭院,德米特里却感到前所未有地安宁——也许这就是他放任了睡意侵袭的原因。他沉向眼前那片温暖的光海,意识却向上飘去,离开那副尚未成熟的躯壳,离开那时相拥着睡去的两人,离开树的故土,将根系扎入现在——
德米特里在罗德岛客房的床上醒来,身上还穿着前一天的衣服。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莱昂图索走出来,全身上下已经焕然一新。德米特里翻身趴在枕头上,支着手肘托脸看他。莱昂图索注意到他的眼神,坐到床边反过来盯着他。
“怎么了?”
德米特里的兽耳动了动。
“我在想……回去要怎么跟贾维他们解释呢?”
“……实话实说?”
“哈哈……”德米特里笑出声。莱昂图索仍板着脸,故作不满地揪住他脑后那绺长头发:“怎么,很丢脸吗?”
“怎么会,是我这无名小卒高攀市长大人了。”德米特里陪着他开玩笑,马上脑后的拉力又大了几分。“欸欸欸,别拽了,要秃了……你知道罗德岛工作强度有多大吗?”
莱昂图索松开手:“你还有心思在这儿耍嘴皮子,看来还是挺轻松的嘛。”
“今天可是周末。”德米特里爬起来,坐在莱昂图索旁边。“现在才——八点半,我们昨天还喝了酒,他们可能都还没起,说不定我可以悄悄溜回去。”
莱昂图索低头理了理袖口。
“那我呢?”
“嗯?”德米特里愣了一下。
“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奥斯塔可以为你恨死我了,他看到我在的时候吓了一跳,差点说不上话。”
“从我们过去这几年的经历来看,他的想法才算正常吧?”
确实。他们都从未向第三个人言明过那段关乎忠诚与背叛的传奇故事之外的情愫,对于想象着变革、权谋、抉择与缺憾的外人而言,像这样一个以浪漫关系为结尾的故事未免有些烂俗,甚至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莱昂图索自己也突然感到难以置信,他想起三天前自己忙完手头的公务、安排好一周的空余时间后登上跨越荒野的载具时,自己胸腔的憋闷感。当时的他对此刻毫无预期,只是被来自往昔的声音所驱使,唯一确定的就是“我必须见他一面”。然后现在,他得到了一个似乎完美的回音,却反而失去了确定性。这份爱会持续多久?该如何向世人展现它?展现多少?与爱同来的思念将如何塑造他们?——一切都不得而知。
德米特里与莱昂图索一同陷入沉默。他突然意识到主动权被交到了自己手上,七年的分别对莱昂图索的改变其实比他一开始所想的要大——不止是着装,朋友,谈吐,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对他们之间关系的确定。他第一次觉得,也许莱昂图索也会需要自己向他提供某种安全感。不再是一切自在不言中,而是说出口的承诺,或许还包括他人的见证。但显然莱昂图索自己也在犹疑,不确定该向德米特里要求多少——除去了家族继承人和副手的身份,他们就好像重新认识一般,往事只留下一团纠缠住两人的破布,没有给出任何关于未来的答案。德米特里不自觉地微笑着,右手搭上莱昂图索的左手。
“你跟他们认识这么多年,都没说过我们以前那些事?”
“这种故事也没必要跟外人说。”莱昂图索向下盯着鞋尖,浅金色的阳光从窗外跃进房间,把那块皮革照得雪亮。
“那你叫贾维来接我的时候是怎么跟他说的?”
“贾维没告诉你?”
“我还没跟他好好聊过,奥斯塔看他看得很严,生怕他说错话让我尴尬。我只是猜,当时来接我的是贾维,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巧合。”
“我告诉他,你是我的某个老朋友。不过我想给你个惊喜,所以叮嘱他不要告诉你我也跟罗德岛有往来。”
“老朋友?不是老相好?”
莱昂图索转头看他,眉毛微妙地皱起一点。
“你什么时候也会开这种玩笑了?”
“有吗?”德米特里笑笑。“也许我们都变了很多。”
“我有哪里变了吗?”
莱昂图索这句话居然说得很认真。德米特里一时给不出一个合适的回答,于是用空闲的左手托着下巴思索。
“呃……不会像以前那样使唤我了?”
“毕竟你现在不是我的副手。认真来说,我们算是罗德岛的同事。”
“原来你以前爱指挥我做这做那的,只是因为这是上司的特权吗?”
“……我并不当你是下属,德米特里·切塔尔多是个可靠的帮手。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理由让你帮我吗?”
“嗯哼,起码我从前可不只是因为你是家族的继承人才那么上心。”
莱昂图索被呛得哑口无言,同时也有点脸红。
“你从前在沃尔西尼的酒馆,就是靠这副腔调勾搭小姑娘的?”
“你可别凭空污人清白——我什么时候勾搭过小姑娘?”德米特里举双手投降。莱昂图索哼了一声,拉着他起身。
“走吧,去看看贾维团伙怎么样了。”
此时,被晨练归来的布洛卡惊醒的奥斯塔正在经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你是说……昨晚我们醉倒之后,你把我和贾维抬回房间,出来之后他们两个就不见了?”
布洛卡点头。
“德米特里房间门开着……他昨晚没回来?”
布洛卡赞同地点头。
混乱的想法从奥斯塔的脑子里喷涌而出。他第一反应确实是德米特里留宿在莱昂图索的房间里,但基于他对他们关系的理解,一些偏离现实的猜想冒了出来,让他开始担心起两人的生命健康安全。布洛卡看着他慌张的表情,也猜到了他在担心什么。
“要不,我们去莱昂图索房间看看?”
“好……不,等等,要不把贾维也叫起来?”
布洛卡疑惑地盯着他。
“反正,